【新兰二十四小时联文】地球上的星星
·主题：流光溢彩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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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的星星》
文/陳穗岁
——仅仅是两个人，仅仅是两个人牵着手，就足够。
1.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此刻他正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瑟缩于床中一角，用满是惊惧的目光将面前与自己穿着情侣睡衣、同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恋人牢牢锁定。
从双手、心脏，再到眼角眉梢，全身的肌肉神经都在疯狂颤动。他攥着手边的被褥，面色惨白，青筋暴起，像以往无数次吞下APTX4869后所无奈接受的痛苦的折磨一样感到呼吸困难，濒临死亡。他想他大概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真实了。纵使「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和「新时代福尔摩斯」的称号从平成一直延续到令和，工藤新一的大脑还是格外难得地停止了思考，最终归于一片惨白的平静。
“新一？”
姑娘的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靠近，最后终于触碰到他冰冷至极的指尖。柔软的触感顺着掌心纹路一直延伸到心底，泛起一阵久违的温暖。这让他不由得又想起后来那个阴雨天里墓碑的温度。恋人的笑容定格在黑白相片，迫使他从假象的水面之中脱离开来，直面另一个自己始终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是了，七天前是自己在那场本该是约会的争执中没能留下她，是他没能在新年灯火准时亮起的时刻跟随着一起上车，这才亲眼目睹了一场极其惨烈的车祸现场，让呼吸和血液都凝滞。汽油一滴一滴坠落在地面，随后燃起一圈缓慢升腾的火焰。而深陷在一片狼籍之中、最后被医院宣布抢救无效的，正是他先前在那段毫无天光的岁月里，拼死也要遵守诺言，回来再见上一面的姑娘。
他想若是时间再放慢一点脚步，重新回到自己还是江户川柯南的时候倒也未尝不可，即便那颗能够令人身体变小的毒药再如何可怕，但只要能再以原本的身份去看看她欣喜的笑颜他也依旧甘之如饴。在过去极为漫长的守候和追逐里，他避开了那么多的阴谋诡计，闯过了那么多的枪林弹雨，如今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去迎接原本就该正常运转的生活，可属于自己的梦想却在新年伊始断了线，仓促而无声地对他做了道别。
一念至此工藤新一只感觉自己的生命也跟随着这场灾难一同消失远去了。可当毛利兰再一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再一次用温柔的嗓音将他包裹时，他终于发觉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无法转圜，而自己也同样拥有了再活一次的机会。
“放轻松，新一。”毛利兰轻声安抚着，待到对面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她朝他张开双臂，“现在，我要来拥抱你。”
他的身体尚处在震惊的僵直状态中，可姑娘早已几步跨来，封锁了周围所有的退路。
然后他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别害怕。”
工藤新一那双从不落泪的眼睛突然泛起一阵温热。
是梦吗？
是梦吧。他在恋人的怀抱中闭上双眼，贪恋地嗅着她淡淡的发香。在这个失而复得的世界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梦境也好，真实也罢，此刻他只想在这样的温暖中无限沉沦，只为求得片刻的安稳。
2.
2023年1月1日，20:00，米花时尚步行街，迎接新年的灯火表演如期进行。
与此同时，北边十字路口，一辆超速行驶的轿车与毛利兰所乘坐的计程车发生相撞。
同日20:20，日本警方收到又一封来自共背负三起命案的罪犯写下的挑衅书。
翌日0:00，夜晚的狂欢彻底结束，城郊河边发现一具男尸，成为东京近期连环凶杀案中的第四名死者。
“你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无数片段在记忆里闪回，夜幕之下姑娘满心满眼都是苦涩与失望。她难过地关上计程车的车门，最终消失在前方十字路口灾祸降临的地方。
再次从睡梦中惊醒时窗外已经能够窥见天光了。工藤新一重复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压下了极为急促的喘息。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他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随后艰难地撑着双臂起身。
他的恋人已经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忙碌了。她脚步轻快地跑来，笑着在他侧脸落下一吻，“早安，新一，别忘记我们今天的约会。”
他条件反射般颤抖了一瞬，随即有些怔愣地扭头看向放置在床头柜上印有两人合照的台历——
「2022年12月28日」
所以这才是现实。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平稳落下。他如释重负，扯开一个过于勉强的微笑。可噩梦中的一切还是历历在目，他心有余悸，只觉得梦境里毛利兰落下来的眼泪仿佛也将他的心脏灼伤，只剩下一地拼图般的碎片，再难恢复如初。
3.
既然决定去约会，那便好好珍惜，争取在周末共度愉快的一天吧。
傍晚去照相馆拍完情侣写真后，工藤新一带着毛利兰来到了电影院。
他站在机器前，将手机尾号输入屏幕，取出两张座位相连的票据。距离电影开场还剩20分钟，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在搜索栏中输入了两年前曾经在一片废墟之中错过了的《红线的传说》。
结果自然是满屏空白。
“新一，这部电影已经下架很久，不会再翻新重映啦。”
姑娘捧着爆米花和冰可乐从另一边的服务台跑来，她轻轻戳戳他的肩膀，随后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耳朵，着实有些遗憾地说，“两年前在米花市政大楼的那场放映，就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他突然意识到在以往那段漫长而又孤独的等待里，自己对毛利兰的忽略和亏欠还远不止这些。当年在多罗碧加乐园一个简单的转身，就此错开了他们十年的光阴，形成一道短时间内难以逾越的沟壑。可后来每当他再提起这件事时毛利兰也只是笑笑，她说错过这场电影其实也没什么好介怀的，因为在摩天大楼即将被爆炸吞噬的那一天，在全世界都静止的那最后三分钟里，属于她的红线就已经被牢牢系在他们的指尖了。
后来电影讲述的是什么故事工藤新一已经记不很清了，他也一向对这种抓马的青春疼痛文学不怎么感冒。可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有一个念头正在他脑海中疯狂滋长。
毛利兰喜欢的音乐有很多，可最最百听不厌的只有两首，一首是山下达郎的《REBORN》，另一首则是高桥优的《ヤキモチ》。此刻电影落幕，在亮起的灯光里，他意外地听到了属于后者的熟悉旋律。曾经在他归来后的每一个夜晚，他们十指紧扣，一起走过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街角。两人一人一只蓝牙耳机，在毛利兰提供的歌单里，总会有人弹着吉他热烈地唱着——
“一绪に居られるだけで，手と手を重ね合えるだけで，良かったね。”
只要能让我和你在一起，只要能让我牵着你的手，这就已经足够了。
4.
工藤新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2022年12月29日，米花公园，一老人遗体被发现跪伏于林中石台，双侧眼球丢失。
2022年12月30日，某集团老板死于自家衣柜，尾指被残忍切除。
年轻的名侦探向来记忆超群，如今案件一件一件接连重演，他不得不再一次将那段以悲剧收尾的梦境从记忆中翻找出来，重新对它的真实性提出质疑。
因为这段离奇的梦境，侦破案情这项任务进展得十分顺利。不到半天工藤新一便将所有的疑点都一一排除，帮助警方加快了原有的勘察进程。
他想他定是无法接受未来那个注定会永远失去毛利兰的世界的。可都怪这梦太过逼真，常常让人脊背发凉，夜夜不得安寝。因此在白日异常珍贵美好的时光里，工藤新一开始试图纠正这两条逐渐重合的时间线。
“我知道你是已经跟随父母去了美国、并且还没来得及亲口和我说声再见的柯南，我也知道一个月前的那张讣告是你为了去同某个非法组织拼命而不得不隐瞒行踪编造的。”梦境里的恋人在分别前这样说，“你无需感到愧疚和自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危，不想让我一直担忧才始终闭口不提。但是作为你的恋人，作为往后将要和你共度余生的人，我同样想保护你，同样想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你。”
她目光诚恳地看向他，“所以，新一，试着将你所经历的一切与我分担吧，长时间的隐忍和逞强最终只会压痛你自己的。”
……
那便结束这段长期的单方面保护，选择她，信任她，守护她，并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用力爱她吧。
想到这里时他已站在旋转餐厅的门口了。在昔日父母定情的位置，他隔着摇曳的烛火，为她送上一颗星。
“谢谢你。”
那些积压在心底无处宣泄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毛利兰摩挲着这串闪着光的项链，眼里是说不尽的幸福。她看着摆放在礼盒中的属于江户川柯南的黑框眼镜和蝴蝶结变声器，终于弯起眉眼，笑着落下泪来。
这是一场工藤新一给她的，自己从未预想到的、万分诚恳的坦白。此刻她终于能够在这场额外的浪漫与惊喜里坦然而自由地享受前所未有的快乐。她想她的恋人选择将真相安放在自己始终能够碰触的地方，或许这对他们彼此而言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真正的解脱。
5.
2022年12月31日，17：00，第三位死者遗体被发现。
直到这一刻工藤新一才彻底明白，那场由黑白色彩编织的悲剧根本不是什么荒谬的梦，而如今所有的一切无论再如何挽回都无法改变了。
他无力地倚靠在墙边，望着面前仍然在不停转动的时钟，失落和绝望一点一点漫过心头。
彼时Twitter涌出了一篇以往的预言，预言者十分笃定地表示，六个月之后地球将会承受某个小行星带来的致命一击。
根据发布时间推算一番，所谓的世界末日便是明天的新年了。
各路网友纷纷针对此帖发表意见。毛利兰窝在沙发里，被这些网线之外的灵魂逗得哈哈大笑，引来身后那人的轻声呼唤。
“兰。”
“嗯？”
“倘若那则预言成真，我们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日，你会做些什么呢？”
“新一，你以前可从不会问这种问题。”
姑娘回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让工藤新一意识到自己过于明显的失态。所幸女孩子向来便拥有许多充沛的情感，她略微思考一阵，倒也十分认真地对这个议题做出回应。
“如果生命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天，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再好好拥抱一下，然后约园子去吃上次没能尝试的甜点。要是路过二丁目的话就跟阿笠博士问声好，并带着孩子们进行一次久违的冒险……”
“最后的几个小时，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她温柔地笑着，“仅仅是两个人，仅仅是两个人牵着手，就已经足够。”
“啊，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双好看的眼睛闪着光，“既然是世界末日，那就提前过完新年，将能实现的愿望全都认真实现吧。”
她拉过他的手，“陪我去点仙女棒。”
2022年12月31日，23：00，属于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两支仙女棒在夜里点亮。
姑娘站在街灯下，指间藏着星光。花火很烫，可是很灿烂很漂亮，一点点光被她捧在手心像太阳。
工藤新一贪恋地望着，随后举起相机将每一帧都妥帖珍藏。他想在这个存在地心引力的星球上，已经有一颗最闪亮的星星降落在自己的眼前了。
6.
2023年1月1日，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在多罗碧加乐园共度了又一个愉快的新年。
“兰。”
当日19：50，从餐厅离开后，他将有关案件的所有推理编辑成短信发送至警局，随后在灯火表演即将开始时，于米花时尚步行街唤住了她。
他向来闪烁着智慧和骄傲的眼睛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胆怯的滋味。在生命即将结束的这一刻，他决定再疯狂一次。
上帝啊，无论是只剩下十分钟还是十秒钟，请让我将所有的心意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吧。
他走上前，温柔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的偶像夏洛克·福尔摩斯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最伟大的名侦探，他头脑冷静，机敏、果敢，是堪称奇迹一般的存在，而我对他的崇拜近乎狂热。遇见你之前，我想我今后或许也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冷血、偏执、狂妄自大，爱好享受将罪犯逼至穷途末路的快感，不会轻易再对其他的任何事物滋生感情，乐意为了公众的利益迎接死亡。
“然而当我在樱花班遇见你的那一刻，对你一见钟情的那一天，我终于发现在理应时刻维持的超常的理智外，自己也会有再平常不过的私心，会去喜欢你所喜欢的，会脱离思考而冲动，也会拥有除追逐真理以外的、只属于自己的唯一梦想，并且愿意为之倾尽所有。
“或许我曾经以保护为名的欺瞒给你带来了不少困扰，但请你相信，这并非是我本意。在任何危险面前，你的生命对我而言是无法仅仅只用推理去保障的。兰，我实在无法接受没有你的世界，不然我会发疯的。
“幸而你总还会在第一时间选择体谅，哪怕自己伤痕累累，却仍旧会坚定地给予我无穷的力量。
“兰，谢谢你，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
过往的十几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的人心叵测，血腥与冷漠。或许那些听过的情歌不曾告诉他，在这座注定被危险和迷雾包围的孤岛上，总会有那么一个姑娘，用最柔软的心将他拯救，然后提起灯，带他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光亮。
2023年1月1日，20:00，米花时尚步行街，迎接新年的灯火表演如期进行。绚丽多彩的灯光随着音乐投射至天空，热情地将整座城市照亮。工藤新一将眼眶红红的可爱姑娘揽进怀中，然后在新年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道深深地吻住了她。
7.
计程车如约而至，他毫不犹豫地跟随她上了车。
广场上的灯火仍在闪烁。音乐演奏到最高潮，彩带飘落，十秒过后将迎来最壮观的烟火。电子大屏开启了倒计时，人群开始欢呼。
十。
街景在倒退，他转头望向窗外，看过他们曾经走过的每一处街角，算是在新年伊始对往后的生活以及对她做出最后的道别。
九。
他突然想起过往毛利兰流过的每一滴泪和她所喜欢的每一首歌，欢快的、悲伤的、摇滚的、复古的……若是再有机会，他大抵也会暂时忽略自己的五音不全，同她共录一首情歌，一直唱到心底酸涩，一直唱到眼尾泛红。
八。
他突然想起相机里那两支闪闪发亮的仙女棒。姑娘的眼里有星星，可他还没来得及和她一起许下有关于彼此的、最真挚的愿望。
七。
他突然想起来自远山达郎的那首《REBORN》里毛利兰最喜欢的某句歌词——
“いつかまた，きっとまた，めぐり会う時まで，少しだけのさよなら。”
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一天，会与你再相遇，这只是短暂的分别。
六。
他突然想起那日双子大楼燃起的大火，姑娘翻出消防水管，牢牢缠住他也牢牢缠住自己，然后他们一起跃进呼啸的风里。
五。
他突然想起多罗碧加中心广场的音乐喷泉、贴过脸的冰可乐和阳光下那道最柔软的彩虹。
四。
他突然想起在许多年前即将坍塌的市政厅里，他们也曾隔着一扇变形的铁门轻声说着生死与共。
三。
时光倒回到很久以前，回到修学旅行时那个被枫叶染红的秋天。彼时他们都还年少，做出一个有关于表明心意的决定是如此洒脱。他的姑娘抱着从清水舞台上一跃而下的勇气，扯过他的领带，一下便轻易将吻落在了他的侧脸。此刻他只想再好好看看她。
二。
「兰，兰，兰。」
他在心底呼唤恋人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一。
灾厄将至，他握住了她的手，呼吸变得急促。
零。
在那辆轿车冲破围栏，摇摇晃晃地闯过十字路口，极速朝他们驶来的一瞬间，他转过身体，将毛利兰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迎接死亡。
既然命运无法更改，那便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去守护她吧。
巨大的冲力将一切都击垮。一阵耳鸣后全身的骨头就此被挤压着断裂。失去意识前，他用尽力气最后抬眼看到的，是不远处升腾在夜幕中的一片流光溢彩的灯火。
8.
毛利兰在一阵嘈杂声中睁开眼，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获得了新生。
在原先那个早已注定了结局的世界里，她必然会死于新年那场惨烈的车祸。可如今有了工藤新一强烈的主观意识干涉，尽力为她换取了一线生机，这才导致往后的一切走向都变得无法预测。
2023年1月1日，23：59，米花公立医院抢救室，监测工藤新一生命体征的所有仪器参数都陆续归零。
「兰，谢谢你，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
姑娘在抢救室外脱力地蹲下身，掌心还紧紧攥着那颗他赠给她的星星。她将尚在淌血的脸庞埋进臂弯，终于在新年灯火表演落幕的最后一刻，失声痛哭。
或许工藤新一不知道，只是去爱爱爱这件事对于毛利兰来说其实很容易，而她也同样拥有着令全世界都望尘莫及的勇气，甘愿为自己的爱人倾尽所有，包括她的生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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